2014年7月20日 星期日

1986年起的李長榮化工事件抗爭過程__鍾淑姬的環保第一役

李長榮化工位於新竹市的水源里,顧名思義這裡是新竹市的水源,新竹的自來水仰賴頭前溪,自來水公司從頭前溪汲取溪水或溪邊伏流井的水為自來水的原水,水源里就名『廿張犁』是頭前溪南岸的米倉,居民世代務農,家家戶戶使用地下水,因為這裡的水沒有消毒水味,比自來水好,這是一個寧靜的都市邊陲的農村。

可是當李長榮化工改生產福馬林、二甲基胺等物品時,水源里的環境就變的非常惡劣了,空氣中瀰漫著刺激的魚腥味,地下水也有重重的化學物質味道,還有成天震耳欲聾的噪音,工廠進料、出貨的大卡車穿梭在田間小路,初進到這個地方,一定是一把鼻涕、一把眼淚的,漸漸習慣的人,呼吸系統的毛病一直好不了,小孩子罹患氣喘病越來越多,曬在屋外的衣服,收下來比洗前還髒,窗戶是在也不能打開了,甚至雨水和工廠的煙塵結合形成硫酸,屋瓦、水泥屋頂也有被侵蝕的現象。居民開始向工廠提出抗議,廠方卻以『合法工廠』合法生產為理由拒絕跟居民協商,更不肯作任何補償。居民告到衛生局(當時還沒有環保局這個單位哩),檢驗結果總是『合於標準』,這更增高了工廠的氣焰,戒嚴時期是不允許示威、抗議的,但當時有一個名詞叫做『自力救濟』,居民們到工廠前靜坐,於是在媒體上、在法律上水源李的居民成了無理取鬧的『暴民』。


水源里的臭味不會只危害水源里而已,當季風吹來,這種臭味會飄進清華校園裡,也會飄進清華、交大教授宿舍區。教授們不用自立救濟的手段,他們聯名上書行政院長,當時共有三百多位教授連署,政府當局對教授並沒有特別禮遇,工廠依然是合法工廠,產品仍然是有助經濟發展的重要生產物資。所以清華有一位教授上課帶防毒面具,這個畫面當時不但見報,後來也被收錄進新竹市誌中,成為『正史』的一頁。有一天,一位農夫在田裡鋤草,忽然田裡漫進一片白濁的水,赤腳的農夫不以為意,讓雙腳浸在水裡,沒幾天他的雙腳膝蓋以下開始潰爛,另一個農夫,鋤地時挖斷一條水管,發現那條水管從李長榮出來,穿過他的田地,直接進入頭前溪。這下子終於抓到李長榮違法的證據了,頭前溪是水源、水質、水量保護區,其水質得檢驗標準非常嚴格,連普通家庭廢水都達不到標準,何況化工廠?所以李長榮被開罰單了,被限期改善了,但是他們不會被勒令停工,限期改善期間照樣生產,但因為是在『改善期間』所以不會被開罰單,不管居民怎樣抗議,教授怎樣交涉,工廠都照樣生產,後來被連日連罰卅萬,工廠也面不改色,因為一天可以賺三百萬的生意,罰卅萬有什麼關係?

在多方無奈下,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組成了,希望透過堅定而『理性』的方式,訴求反對工廠污染的立場,另一方面,水源里民在忍無可忍的情形下決定進行長期抗爭,協會可以運用團體的人脈影響力讓居民可以繼續『自立救濟』。那真是悲壯的一段日子!居民叫來混凝土車,在工廠大門前築一道矮牆,卡車不能進料、出貨。矮牆後搭起棚子,在棚子下埋鍋造飯,居民輪班在棚子下看守,白天是村子裡的老阿嬤,他們在棚子下帶孫子、作手工、聊天。晚上輪到村子裡的年輕人,夜裡就睡在棚子下,這樣的抗爭形式維持了四百五十天,不論晴雨、過年、颱風,棚子裡總維持著二、三十人,要維持這樣的堅持是非常不容易的,政府單位會來強力關切、工廠會到法院控告,主張工廠的自由、權利,會動用關係來分化居民,會用金錢來賄賂居民。我還記得這些純樸的阿公、阿嬤被告進法院,嚇得觳觫顫慄,連法官問什麼也聽不懂的慘狀。

我也看過情治單位透過關係來打聽居民的所有行動,我更親眼目睹阿公潰爛的雙腳,疼的齜牙咧嘴。幸好居民中幾個的意見領袖非常堅持,他們共同的說辭是『反公害不反工廠,要環境不要回饋』工廠在不刊長期停工的損失下,終於決定遷廠。臨走前,居民還要求政府單位要追蹤、列管李長榮的廢水,要求務必將圍廠一年多以來囤積在工廠中的廢水按規定處理。工廠暗中運作變更地目,希望能再走前再撈一筆,這也被識破,居民揚言若地目變更為住商用地,一定會檢舉通過地目變更的官員,若將來有建商敢在李長榮廠址蓋房子,里民會集資在他們當年『棚子腳』買一塊兩坪大的地,建碑書名李長榮污染事件,並警告這片土地的污染史和危險性。所以到現在15年了,李長榮化工拆走了所有的設備、廠房,但是這塊地仍然空在那裡,當然週遭的空氣、田裡的水都變好了,村子裡的水源國小最近還能養起螢火蟲,河溝裡又開始有成群的大肚魚和蝌蚪了。水源裡的居民,辛辛苦苦抗爭了四百五十幾天,沒有得到李長榮公司的一毛錢,反而被告、被打、被恐嚇,可是看看今天週遭的一切,覺得每一分辛苦全都是值得的,生存權豈可以賣斷或交換?在看看台灣其他地方的公害事件,常常有高額的賠償費、回饋金,例如林園石化工業區發生災變,賠償是每人八萬,當年中油為了要蓋五輕,一年回饋兩億給後勁的自救會及節的媽祖廟。可是到今天那裡還是烏煙瘴氣的,所以水源里民是有智慧的,他們不要三萬兩萬的補償費,他們爭到了最珍貴的好環境。抗爭活動的頭腦溫漢柱先生就說過『阮有田、有地,自己可以賺吃。叫我作骯髒鬼拿錢,好讓他們污染我的田地,這種是我作不出來。』他還說:『那種錢雖好拿可是沒有命花啊!有什麼用?』

摘錄自迢迢環保路 鍾淑姬撰文 2002年6 月http://www.cc.ncu.edu.tw/~csa/oldjournal/16/journal_park114.htm

照片翻錄自綠色小組影片  :  http://203.71.53.86/PlayFilm.aspx?FilmID=3678

水源里圍堵李長榮220 影片  :   http://203.71.53.86/PlayFilm.aspx?FilmID=3277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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